關(guān)于王國維境界之“善”的討論——文學論文

    王國維的美學主張，集中體現(xiàn)在他的“境界”說中。前人對王國維境界說基本問題的研究，大致可歸為三類。第一類認為，王國維境界說所討論的，主要是“真情實感”的問題；第二種看法認為，王國維的境界說主要討論的是“情景交融”問題；第三類看法認為，王國維境界說的核心，是“真”的問題。第三種看法，最受學術(shù)界的關(guān)注，研究者也較多。

     聶振斌先生在《王國維美學思想研究》一書中指出，王國維的意境理論的最大缺陷，就在于他不聲不響地把“善”排除了。他只分析和強調(diào)了美與真的關(guān)系，而根本不提“善”對于美有什么意義。他認為人性只有保持在自然本質(zhì)的水平上，才是純真的。凡是濡染了世俗習氣或熱衷于政治功利，都無純真之可言。他在文學批評中閉口不談善惡。正是由于他的超功利的美學觀點，造成了他的文藝理論的一個重大缺陷，抹殺了文藝與道德、政治的密切關(guān)系。他的意境論也留下了一個很大的空白——沒有“善”的光輝。

    在我看來，王國維意境美學并非沒有“善”的光輝，而是他已經(jīng)超越了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善，成為一種大善，一種游弋于宇宙人生的至善境界，我稱之為“無善之善”。

一、“善”的涵義

許慎《說文解字》釋“美”字有“美與善同意”一說，而釋善則是“吉也，與義美同意”，又釋“義”字云：“己之威儀也。”這種互訓的方法并沒有準確地揭示“善”的涵義，但我們至少對先民的意識可以窺見一斑。

孔子在《論語·八佾》中說到，子謂韶：“盡美矣，又盡善也；”謂武：“盡美矣，未盡美也?！边@里的“美”指樂曲的音調(diào)、舞蹈的形式而言,“善”指樂舞的思想內(nèi)容而言的。孟子主張“性善論”，荀子主張“性惡論”，“善”也具有與“惡”相對之意。

中國古代“善”的觀念，主要出自儒道兩家，儒家的“善”可定義于“人道”（仁道）所散發(fā)的人格力量，而道家的“善”可定義于“天道”（自然之道）。

而王國維意境美學的兩大特點就是真與自然，這幾乎完全是儒道之“善”的綜合。我認為王國維境界之“善”已經(jīng)超越了政治功利和宇宙人生，是一種“無善之善“，他已經(jīng)將“善”內(nèi)化，絲毫不露痕跡。

二、善與真和自然的關(guān)系

王國維認為，“文章之妙”用一句話概括之，曰：“有境界而已矣”（《宋元戲劇考》）。不獨戲曲，詩詞也是如此。王國維在《人間詞話》中說：“詞以境界為上，有境界，則自成高格，自有名句?！彼凇度碎g詞話乙稿序》中說：“文學之工與不工，亦視其意境之有無，與其深淺而已。”王國維認為，文學作品美與不美，就是看意境的有無。王國維把意境提高到了文學藝術(shù)“美”的標準上。

王國維說：“能寫真景物、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，否則謂之無境界。”可見“真”是王國維“意境”的一個重要標準。“真”有三層含義，一是真實存在，二是人的本性和事物的本質(zhì)，三是真理。與真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是“自然”?！白匀弧边@一范疇貫穿王國維美學思想，在《人間詞話》中也隨處可見。王國維所謂“自然”有三種含義，一是指自然界，但也保羅社會人生之事實；二是指人的天然本性，與“赤子之心”相近；三是對客觀規(guī)律的自由運用，既包括作家在創(chuàng)作中駕輕就熟、信手拈來、揮筆自如的藝術(shù)技巧，也包括對自然之真理的認知。真與自然的標準要求純真、本真，毫無偽飾，是一種真善，而非偽善。

三、“無善之善 ” 

在王國維的觀念中,審美是第一性的,美是最普遍之形式,而道德是第二性的,由審美而達完全之人物,達到善,從而社會大治。

1.詩詞之“善”

王國維的博古通今，學貫東西。他的詩作中不乏哲理化的意象，具有東方的傳統(tǒng)之美，又有西方的邏輯思辨，給我們以“善”的啟迪。

葉嘉瑩先生在評價王國維詞作時說:王氏所開拓的詞境, 或者可以稱之為“哲化“之詞。這種超越于現(xiàn)實情事以外, 經(jīng)由深思默想而將人生哲理轉(zhuǎn)為意象化的寫作方式, 對于舊傳統(tǒng)而言, 無疑是一種躍進和突破。

   王詞中帶有哲理化傾向的很多, 如“人間總是堪疑處, 唯有茲疑不可疑”，“ 君看今日樹頭花, 不是去年枝上朵”，“人間事事不堪憑, 但除卻無憑兩字”等等。這是清醒與痛苦的體現(xiàn)，卻飽含哲思，啟迪我們認清現(xiàn)實，尋找超脫之境。這種哲思也是“善”的表現(xiàn)，是對于苦痛的自我消解。

2.生命價值之“善”

王國維美學并非沒有“善”的光輝，他的意境美學本身就是一種至美之境，文學藝術(shù)達到至美，超越了低層次的“善”。

古之成大事業(yè)大學問者，必經(jīng)過三種之境界：“昨夜西風凋碧樹，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”，此第一境也；“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”，此第二境也；“眾里尋他千百度，回頭驀見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”，此第三境也。”（《人間詞話》）

第一境界的“昨夜西風凋碧樹。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”，本來是寫主人公的苦思懷想之情的，主人公登樓遠眺，極目天涯，苦苦探尋自己意中人的身影，即就是尋找一個自己所屬的目標，在王國維的“三種境界說”中可以理解為成大事業(yè)和大學問確定奮斗目標的過程。第二境界的“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”本意是為了自己的意中人，忍受相思之苦以致形容憔悴，卻又無怨無悔，這在王國維的“三種境界說”中可以理解為為了自己的奮斗目標努力奮斗的過程。第三境界，“眾里尋他千百度，回頭驀見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”王國維用在此處，所謂“她”和“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”中的“伊”為同指，即就是自己的奮斗目標，經(jīng)過磨礪，最后終于到達成功的彼岸，這時豁然開朗，功到自然成。

王國維截取三首宋詞的經(jīng)典名句，提出古今之成大事業(yè)、大學問者的“三種境界說”。三句經(jīng)典名句構(gòu)成遞進式的結(jié)構(gòu)，旨在說明成大事業(yè)、大學問者必須經(jīng)過三個過程，即就是確定目標—為之奮斗—成功后的頓悟。王國維把意境理論不僅限于詩詞，他把意境理論擴充到現(xiàn)實人生的方方面面，以意境為把握世界的方式，去揭示人生道路，鼓舞后進，這是王國維對“善”的內(nèi)化。這是大善，超越了政治，也超越了現(xiàn)實，是一種理想人生之境界。

結(jié)語：

王國維的善是一種不露痕跡的至善至美境地，在那個痛苦迷亂的時代，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超脫于政治之外，而又聯(lián)系現(xiàn)實人生，企圖達到社會大治。

參考文獻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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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慎：《說文解字》.[M].北京:中華書局.2013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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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嘉瑩：《王國維詞新釋輯評》.[M ].北京：中國書店, 199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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